第100章 病名为爱 (第1/2页)
叶澜是在自己车上发现王子虚有点不对劲的。
他这几天做了脑CT、核磁共振,还趴在X光机上拍了胸片,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。于是叶澜开车来接他出院。
本该是欢天喜地的一件事,王子虚却格外沉默。
叶澜一开始没有奇怪。王子虚一直是个沉默者。但今天他的沉默有所不同。
以前他沉默是由于他脑海里总是装着别的事,今天他的沉默好似体内有一条巨蛇耶梦加得在凌空翻滚。他的脸色比进医院那天看起来还要憔悴。
“你怎么啦?是不是还是有点不舒服?”
王子虚摇了摇头。
“如果还不舒服,可以再住一天。文暧俱乐部那边不着急的,我们这几天的数据还在涨,你猜涨了多少?”
王子虚说:“不要提起文暧俱乐部。”
“好好,不提。那你怎么了嘛?”
“我没怎么啊。”
“你明明看起来有怎么。”
“我真的没怎么。”
叶澜很少关心人,好不容易关心一次,却被王子虚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给伤到了。她很想问王子虚“有没有人提起过你很难相处”,但是她忍住了。因为很有可能很多人都说过,但他也没改。
要是换个人这么对她说话,她肯定把车停下来发脾气疯狂嘴臭。她都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温柔。可能是因为王子虚刚出院吧。
童言无忌童言无忌,她这样告诫自己。
忽然一道灵光如同流星般划过她的脑海,叶澜问:“你的征文比赛怎么样了?”
王子虚叹了口气:“没入围。”
叶澜说:“好嘛,敢情是因为这个。”
她转头看他。王子虚没承认也没否认,只是孤单地看向窗外。叶澜心里暗暗发笑。
她现在明白了。王子虚就像一个保险箱。他不是刻意要保密,他不说话的时候只是单纯不想说话,但是你输对了密码,他什么都能告诉你。
“为什么会没入围呢?就这么個征文,有这么难吗?”
王子虚说:“可能还是那天尿血的乌龙产生了影响,我的最后一部分是在医院写的,有点仓促,而且环境也不是特别好,对我的判断力产生了影响。现在想来,收尾部分还可以做得更好……”
他开始喋喋不休讲起有关创作方面的心得体会。叶澜听得云里雾里,最后说:“我想,可能不是因为这些原因。”
“那伱觉得是因为什么?”
叶澜一边开车,一边说:“你想啊,征文诶,肯定有成百上千篇稿子投过去吧?”
王子虚说:“这次一共有351篇稿子投过去。他们选100篇入围。”
叶澜说:“对啊,选100篇稿子,肯定不会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么‘高深’的理由把你刷下去了,你写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硬伤啊?”
王子虚摇头:“没有。我已经很注意这次征稿的要求了,不可能……”
话没有说完,就像半截裸露的电线垂在空中。毫无疑问,他自己也并不是十分确定。
叶澜又说:“放平心态,你稿子没入围,可能有很多种原因啊,比如,你有可能得罪了什么人,被人搞鬼了;也有可能审你稿子的人刚好不喜欢你的某句话;甚至有可能只是你的稿子被放错了位置。一切皆有可能。”
一切皆有可能,这句话可以解释很多事情,但是不足以解释王子虚十年来的落魄。
从莫欺少年穷到大器晚成,王子虚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期许,甚至用五十次诺贝尔文学奖的机会鼓舞自己。有机会拿诺贝尔文学奖的作者,可不会连西河征文都入不了围。
王子虚忽然感觉累了,像驮了两倍体重的老驴忽然衰老,发现自己根本撑不起他背负的责任。
“可能没有那么多可能,可能,我在创作上,真的没什么才华。”
说完这句话,他好像卸下了多年的负担,神经质地笑了一声,接着又笑了一声。
“其实要不是生活实在没盼头,谁愿意一直写呢?写很累的,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,写出来的东西,别人一句话就给否了,努力全白费。
“其实只是自己死不放手罢了。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。谢谢你安慰我,我没事,我觉得承认自己没才华之后好多了,老想着自己怀才不遇是病,得治,我的病已经好了。我现在很轻松。
“征文没入围是好事,给我一棒子敲醒了,什么诺贝尔文学奖,什么才子佳人。我没有那个水平。我就这个水平,应该本分一点,踏踏实实过日子。”
叶澜“吱”的一声把车停了下来,转头盯着他的脸:
“王子虚,你什么水平?你是能把6%的留存率做到16%的水平啊,你知道我跟姐妹们谈你的事迹时人家什么反应吗?不过就是个西河征文而已,至于伤春悲秋成这样吗!”
她看着王子虚有气无力的表情忽然很来气,很想抓着他的双肩用力摇撼,把他脑子里的水摇出来为止。完成这个业界神话的人是你啊,你到底明不明白啊?
王子虚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:“伤春悲秋这个成语用得很妙嘛。”
叶澜脸一红:“你小子够了,少瞧不起我,而且这是重点吗?”
王子虚笑着说:“我知道了,谢谢你。我们去基地吧,我接下来专心搞脚本的事得了。少一件要操心的,其实心里很舒坦。”
叶澜狐疑地看着他。她的安慰奏效了吗?看上去好像奏效了,但她始终觉得,王子虚并不对劲。与其说是释怀了,不如说是自暴自弃了。
车程很快。奥迪停在基地门前,两人下车,脚本师们纷纷出来迎接。为了小王子的出院,他们精心准备了一场接风宴。
但是这场接风宴却开得沉闷至极。王子虚脸上一直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,对每个人都很温和,接人待物堪称与人为善,也不再愣头愣脑地发呆了,情商一夜之间提高了一大截。
诗人悄悄拉着叶澜到一边,小声问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?小王子看上去有点怪。”
叶澜瞪眼:“是吧!你也觉得他很怪。”
程醒耳朵甚尖,听到了两人的议论,也加入了这场对话,笼着嘴小声道:“叶总,您和小王子老师发生了什么吗?他看上去有种破碎感。”
“破碎感是什么?好奇怪,但是感觉好贴切。”
叶澜想了想,说:“我就跟你俩说,你俩别对外讲:他参加了一个征文比赛,结果没入围。”
这回换程醒和诗人两人瞪眼了。两人对视一眼后,双双道:
“什么征文比赛?什么级别的征文比赛,连小王子老师都能刷下去?”
叶澜将西河文会征文的事掐头去尾隐去信息大略讲了讲。两人听完点头。
三百多篇稿子取一百篇,都能把他给刷下去,这件事太离谱了,换谁来都接受不了。
程醒思考一阵子后,断言道:“这绝不可能。一定是哪里搞错了。”
诗人也说:“别的不说,就算直接拿脚本去参加征文,都不可能入围给刷下来。”
叶澜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喝酒的王子虚,小声说:“对啊,所以对他的打击才大啊。回来的路上,他跟我说他以前有病,现在病好了,因为他放下了。”
程醒略带几分痛心的摇头:“小王子老师的的稿子没入围,不是他的问题,是征文比赛的问题。就好像有些作家没有得诺贝尔文学奖,是那个奖有问题。”
叶澜略带几分担忧地看了一眼王子虚。从回来的路上,她就一直觉得他有点怪,现在她终于找到古怪的来源了:王子虚说他病好了,可是她觉得,那个有病的王子虚,才是真正的王子虚。
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没病的王子虚。
王子虚的手机响起,他低头一看,是林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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